【彭山探幽】（九）祠寺之胜

楼祀太白

    在澧州彭山东尖，紧临澧水河岸的山脚下，曾经有一座李白祠，又被称作太白楼。它东望洞庭水天，北瞰渚洲平原，倚彭峰思王祠之险峻，比沅洲渚天阁之雄阔，曾经吸引过涔阳古道上无数迁客骚人驻足咏叹，滋养着长盛不衰的澧州诗魂文韵。

但是，自清代康乾盛世之后，澧州太白楼或消失于天灾，或毁灭于人祸，致使近200多年来的澧州，已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和历史，也不见清代以后方志有直接的文字记录。两年前，澧县《古澧文丛》编纂委员会编辑出版《九澧詩存》之时，才从明代人的诗文中发现其踪迹。
    《钦定四库全书·集部六·别集五》里，录存有一部五十八巻的《文简集》。此书为明代人孙承恩所撰，在其中卷十一、卷十七和卷二十一里，分别录载有他的《李白祠迎送神词三章》、《戏作留别青莲二首》、《题新建李白祠》等诗词，透漏出澧州李白祠的兴建缘由、祠宇状貌以及它的影响和意义。这些诗词的发现，使我们知道了被历史淹没的澧州曾有太白楼的史实。
     孙承恩（1481－1561），字贞甫，号毅斋，南直隶华亭县（今上海松江）人。明正德六年考中进士，改庶吉士，授编修，官至礼部尚书，兼掌詹事府。因不满明世宗修仙、不肯遵旨穿道士服于嘉靖三十二年二月十一日被罢职回老家。八年后去世，享年八十一岁。去世后，皇帝赠他太子少保衔，赐谥号文简。后人评价他“书法遒劲，无纤媚态，参以古意尤多。游戏丹青，亦善画人物、仕女”。著有《历代圣贤像赞》六卷、《孙承恩集》三卷。一个这样身份的人为澧州太白楼写诗，自然是很有分量的。　

    孙承恩在《李白祠迎送神词三章》的序言中写道：“荆之澧州，新建太白祠於兰江之上。余奉使寓郢，获闻其事，因此作词畀州之人，俾落成之日歌以祀之。”作者当时正在礼部尚书任上，奉命出使郢城，即荆州。恰逢治下兰江之上新建了太白楼，于是澧州官员抓住机会，请位高权重、文名卓著的他赠诗做歌，待举行落成典礼时以壮声势。加上作者本身对李白很尊崇，对屈原行吟过的兰江也很向往，于是毫不推辞地以离骚体写下三首歌词，分别题为“迎神”、“降神”、“送神”。
    待到澧州太白楼落成典礼正式举行之日，州府官员又盛情邀请孙承恩参加庆典，孙欣然前往。面对巍巍新楼，面对兰江两岸的青山绿水，面对澧州地灵人杰的文化氛围，他诗兴大发，即兴写下《题新建李白祠》诗一首：
李唐开元全盛日，文化昭宣异人出。

夫君自是长庚精，炯炯坠地群伦惊。

胸罗珠玑烂星斗，笔锋造化驱雷霆。

金銮召见至尊喜，赋诗挥毫疾风雨。

声华气岸压朝绅，妾视真妃奴力士。

尘世龌龊不可留，骑鲸复去昆仑丘。

朅來宇宙成千秋，一朝还作荆襄游。

荆襄之堧兰江上，山纡水环景清旷。

此时突兀开新祠，万古诗豪揭高榜。

地因人胜古则然，从此兰江重穹壤。
    参加完庆典，孙承恩又在州官陪同下在澧州盘桓数日，广泛游览兰江两岸的人文景观和自然风光。依依惜别之时，再留下诗作《戏作留别青莲二首》：
神游临汉沔，星轺亦郢城。
奇事一朝见，斯文千古情。
仙书劳每赠，瓣香心独诚。
回首兰江上，日日白云生。

玄圃辞仙侣，瑶宫驾海鲸。
风云供笑咏，湘汉结精英。
睠我言归日，贻诗怅别情。
怀君何处望，明月大江横。
    人们在读过孙承恩关于澧州李白祠的诗歌之后或许要问：明代的澧州，为何要在“山纡水环”的兰江之滨兴建李白祠？而且这个楼宇还受到朝廷主管大臣如此重视与褒扬？翻检史料可知，古代的中国各地，曾经建了许多个李白祠。不过有一点，无论是四川江油、马鞍山采石矶还是山东济宁、安徽歙县等地兴建的李白祠，都是因为李白与这里有着深厚的渊源。那么，澧州建设李白祠，是不是也基于同样的原因呢？回答当然是肯定的。

    近期有研究者指出，李白作为游侠、剑客、道术家，特别是中国最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，一生中有六次漫游洞庭湖，留下的“潇湘奇缘”与“洞庭遗恨”，让湖南人感动不已。他从二十七岁开始，曾三次游赏沅水、澧水流域，最后一次是在被“流放夜郎”的途中。这期间，他别巴陵，泛洞庭，涉澧水，题石门，游武陵，吟桃源，写下很多诗文。今天常德诗墙的大型石壁画《题咏名贤图》，就刻绘了李白的画像。因此，明代澧州兴建一座李白祠，并得到朝廷的认可，自然是合符情理的。
    2012年春夏之交，湖南电广传媒开办的《湖湘讲堂》节目，特邀了广西师范大学沈家庄教授，带领读者寻找“诗仙”李白在湖南留下的足迹。沈教授比较全面地分析介绍了李白一生眷顾湖湘大地的原因。他说，李白之所以多次游湖湘，一是基于对炎帝的崇敬与炎陵的朝拜；二是决心寻踪屈子的足迹和他心目中的香草美人；三是企图退隐于沅澧世外桃源。这一结论的正确性，在于符合李白的思想与人生实际。而李白之“涉澧水，题石门，咏澧州”，也就是他寻踪屈子足迹的具体体现。因为屈原的行吟之作，除了“沅有芷兮澧有兰”的高歌，还有澧浦、涔阳及无数的鲜花、香草，令诗仙陶醉。所以，有人说李白曾有穿越洞庭湖，进入赤沙湖，溯澧水，访沅洲，棹流兰江，直至登天门、题壶瓶的九澧畅游，是极有可能的。虽然李白畅游九澧的具体史料发现不多，但其作品中赤沙湖、望夫石、壶瓶山、天门等诗题，以及他在《洞庭醉后送绛州吕使君果流澧州》诗中“天涯复相逢”的深情，或许就是明代澧州兴建李白祠的主要原因。

    明代万历四十年（1612）刊印的地方志《澧纪》中，录载有士人们关于澧州太白楼的唱和诗。由此可知，这座“李白祠”后来被人们称为“太白楼”。计算起来，澧州李白祠的兴建，是在孙承恩嘉靖三十二年（1553）致仕之前。因此，李白祠更名为太白楼，则可能是在该祠兴建半个世纪之后。又据推测，澧州太白楼的消亡，则可能是在康乾盛世结束后的嘉庆时期。
    澧州历史上这座蕴含丰厚文化内涵的人文景观，在消失200年后，今天有望重新回到澧州人民的生活之中。因为华诚农业的彭山庄园，已经在谋划恢复建设澧州太白楼。人们有理由期望，诗仙李白的流风遗韵，将会随着这一景观的恢复，在今日之澧州大放光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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